[浩珉]DUET[04]
04.
距离他们离婚已经过去了60天
快到入席的时间了，但他却还没有来。
郑允浩指尖捏紧酒杯装作漫不经心地与人寒暄，其实并没有喝下多少。他举起酒杯，淡黄色的香槟酒体里一个个小小的气泡慢慢上浮，消失不见。透过透明的玻璃，他看到沈昌珉走了进来，他穿了浅色的西装外套，金色刘海柔软地垂在额前，他抬起纤长的手指拨到了耳后，马上就有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围了上去和他说笑，沈昌珉眯着一侧眼睛笑得好像一瞬间这世上的花都开了的样子，依然是他这一年里看惯了的稚气和温柔。郑允浩心里一动，端着酒转过身去背对他，他盯着自己锃亮的鞋尖平复下狂乱的心跳，不过数秒，又回转身去搜寻他的身影——沈昌珉已经不在那里了。
“哥的西装背后压皱了。”
他听见那个轻快又带着三分调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的时候，血液一阵电流一样从脊椎往上窜直冲脑仁。
是啊，他是故意选了这套西装。虽然把它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时候发现皱了，如果他们还在一起，沈昌珉一定会替他烫到服帖。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穿的那套，郑允浩选择带点仪式感的重逢，但内心觉得自己作为契约结束了的前夫，这种举动是否有些刻意又多余。
他装作内心平缓转过身去，目光从笔直的西裤缝一路向上直到停在了脸上，他盯着沈昌珉带了些笑意的双眼，一直到对方不好意思转开视线。郑允浩马上凑过去拥抱他拍拍他的背，不知道自己牵扯笑着的嘴角是否有一些努力过头。沈昌珉染了白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看起来细软顺滑，仔细看才能发现发根微微有些翘起，他嗅到了那种沈昌珉独有的气味，不是他的香水也不是什么其他的人工味道，只有离得很近的时候才可以闻到，他和他一起睡的时候也会闻到那种味道，让人安心又带着几分私密意味。
身体分开的时候，郑允浩看到沈昌珉的耳尖和脸颊有一些泛红，或许是发色的关系，他的皮肤白到几乎接近那种透着温润玉色光泽的瓷器，显得那红越发明显。他用自己的INS号加了沈昌珉，虽然他自己不怎么发却会隔三差五看看沈昌珉发了些什么，然后点开看与他评论互动和给他赞了的人，事后又觉得自己的控制欲是不是有些过分。他们已经分开了，哪怕那一年也不算真正地“在一起”过。
他看到沈昌珉和他分开后养了新的小狗，小小一个白团子缩在沈昌珉的脖颈后，沈昌珉带它去打针它对着沈昌珉龇牙，它被沈昌珉教育了趴在床底不理沈昌珉，沈昌珉教育失败了后认命一样给它啃脚还在轻轻地笑。有一次是通告结束了后的深夜，等他躺在沙发上把首页拉了一圈后，点到自己首页看自己发的照片，忽然发现沈昌珉给他前几天的某一条INS补了个赞。他惊了一下，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
他会点开沈昌珉发的每一个视频看几遍并点赞，郑允浩从沈昌珉更新次数少得可怜的社交软件上获得他为数不多的日常分享。也有他的朋友来他的烘焙店里拍的视频，沈昌珉似乎与对方很熟悉的样子，短短几分钟说了几次我爱你。他分不清那是激动情绪之下的寒暄还是真的有点什么别的意思，他的指尖比大脑先行动，翻到了评论里的头像对上了视频里的那个人。
他有许多想装作不经意问的问题。
沈昌珉的手机里，有一张照片，一直没有发出去过，但却是他搞了好久摆拍的，他把还是小小毛绒团子的啵唧摆在玄关的柜子上，和他们之前的结婚照合照。不仅仅是郑允浩很满意这张照片以至于曾经摆得到处都是，他其实也挺喜欢这张。在他们的婚姻结束后，他把其他地方的都收了起来，唯独在玄关还留了一张。奶白色的小团子被抱到照片边一脸不解地望着他。沈昌珉觉得自己抓到了好照片，好几次都点开了郑允浩的对话框，却从来没有发送出去。对于在这段关系里，或许外人看起来他不论是名利上还是舆论上都是受益者，而他就越是不想被人这么想，所以他不会主动联系郑允浩的，他们也不是那种可以聊日常琐事的关系，虽然郑允浩一直在踩点一样给他的照片点赞，虽然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经向郑允浩抱怨过刮三文鱼鳞很累。一个人很好，但是当你变得不再习惯一个人，有过一个可以让你任性撒娇的人，再重新回到一个人的世界，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桌子上也有他们各自的熟人，推杯换盏，寒暄数语。郑允浩不是不能喝，只是喝完容易上头，酒精好像是他情绪的催化剂，让他本来就不顾一切豁出去的个性更燃烧几分，他被同桌的人一怂恿，站起来振臂高呼引得一桌子都在笑闹。郑允浩的头发有点长了，后脖子热得出了汗，大约衬衫领口都湿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刚坐下，原先在身后拍照的沈昌珉快速闪回了在他身边的位置，悄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郑允浩的酒意忽然都醒了，那种酥麻像浑身过了电，他的汗或许已经迅速湿透了整个后背。他握紧了拳，指尖扣在掌心隐隐作疼才压下去了一点那种燥热。这种过分亲密的小动作，像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将时光一下子重置到两个月前。仿佛他这两个月以来做的对另一个人的依赖戒断都没有了意义。
他开始重新尝试超市的速食食品和外卖。
他不用再在半夜躲在阳台上吃冰激凌。
他可以铺开了一地的颜料和报纸搞七七八八的“创作”。
他在洗完澡后小心翼翼地擦干台盆和地板，但不会再有人抱怨他了。
他买了很好看的古朴餐盘，因为沈昌珉以前说过用这个装意大利面摆盘好看一些。
他在沙发上睡了醒，醒了睡，也再也没有人会来推推他喊他去床上睡了。
郑允浩确定他处在一段结束了关系的恋爱里。
沈昌珉在那一刻过后意识到他或许做了越界的事情，还好郑允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波澜。他下意识就上手去拍了郑允浩，沈昌珉自己好像还没有从他们两个是一块儿的这个认知里抽出来。沈昌珉是沈昌珉，郑允浩是郑允浩。他不知道现在胸口那种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是不是因为想到这个有点难受，看着自己酒杯里残余的液体，意识到他今天喝得比往常都少。在众人拥着上台和新人合照的时候，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去寻找郑允浩有没有跟上来。郑允浩踏上第一节台阶就精准定位到了他，沈昌珉别开头去不再看他。他开始往身边的朋友那一侧小步挪动，郑允浩愣住了。他刚才接收到的信号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他今天还没有贴得那么紧过。沈昌珉的发尾一直修剪得平整圆润，要很仔细才能看到一些可爱的微小绒毛，他的耳朵是他的人体第一感应器官，只要被盯得久了，自己就会慢慢染上嫣红的艳色，浓得一时根本散不去。他一直都想搓一搓那耳朵，看他因为自己而浑身不好受的样子。
摄影师提醒他整理头发的声音打断了他已经飘很远的神思，他撸了下跑到了另一侧的头发却仿佛没有摆对位置，沈昌珉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侧过身来替他将头发轻轻撩到了该在的地方，又仔细左右检查了下他的发型。郑允浩在他手指翻上翻下的动作里，盯着他因为喝了酒而红软的嘴唇。有的人，欲念一旦起来了，会找些其他方法消散它，而郑允浩却会做各种尝试实现它，如果不曾努力，那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功。他想，大概他是很珍视和沈昌珉的关系的，以至于他不想过于草率地破坏了它。
拍完照后例行他们又聚了一堆堆聊了会儿，郑允浩根本不想装作不经意凑在有沈昌珉的地方，他几乎是表现得很直白地跟在他的身后。有人调侃说起了上个月偶然看到他一个人在红酒吧里喝酒，郑允浩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爽朗大笑，他真心觉得快乐或者想要掩盖什么的时候，通常都会这样。沈昌珉歪了头想什么的样子，那些金色的细软头发滑了下来，他伸着一根手指往一侧拨过去了一些，露出了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思索回想着什么的漂亮眼睛。顺着露出来的修长脖颈向下，沈昌珉西装里面的内搭衬衫过于薄透了，郑允浩看得到那下面的身体，呼吸又不自觉紧促了起来。
——哥不会一个人喝酒呢，哥总是和朋友们一起。
沈昌珉轻快又平静回答了那个人，郑允浩的手在裤子里又握了拳，他说不出口他需要调整自己去面对和沈昌珉分开了的现实。他给了他高朋满座前呼后拥的印象，或许事实确实如此。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沈昌珉是特别的，就像他曾经给他留的玄关灯。是一个让郑允浩温暖又安心的稳定剂。
他说不出口。
婚宴结束了后朝外走的时候，郑允浩提出让保姆车一起送沈昌珉一程，沈昌珉从手机上抬起眼，有些抱歉似的晃了晃手机——朋友说他正好路过。郑允浩噢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垮了下去。夜风起了些凉意，暖黄色的灯光下映着摇曳的树影，穿过门廊停着几排车。沈昌珉的脚步快了起来，头发顺着风肆意飞扬，郑允浩看到他跑过去的方向有一个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站在原地眯起眼辨认了下，是出现在沈昌珉之前那条INS里的那个男人。
——昌珉呐。
郑允浩大声叫住了他，沈昌珉停住回过头来，在月色下他看起来美得有些不真实。
那天我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想很多关于你的事。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却没有说出声。
——没事了。晚安。
距离他们离婚已经过去了6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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